【叶黄/韩楚】落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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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向来是不怎么拒绝饭局的，更何况还是以“谈论生意”为名义的邀请。如果不是在现在这么尴尬的境地，他肯定一定必定马上就答应对方，说不定现在已经在脑袋里演练饭桌上唇枪舌战的场面了。然而事有万一，他，黄少天，正处于前一晚吃坏了肚子的煎熬之中。
真够要命的。
然而他还是应了叶修共进午饭的请求，毕竟不管怎么说，有生意找上门是不可能不谈的，而且叶修这人再怎么说还是顶着嘉世名头的大客户。
刚定好了时间地点挂了电话，黄少天就听到肚子里咕噜噜一声响，顿时疼得眉毛都拧成了一团，好半天才骂出一句“靠”。
他从来不是什么娇贵的性子，也不是什么娇贵的体格，只是这一点胃病时有时无的实在让人烦闷。若说他有多吃不惯这边比之家乡要口味重上许多的饭菜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他都吃过来了。虽然也没把这点小毛病放在心上正经检查过，但是黄少天知道，多半是他还小的时候的那段日子把他这胃给毁了个通透。
那是黄少天最不愿回想又无法忘记的时光。
现在他当然不再去纠结这些，手边还有事情要处理，他不可能就坐在马桶上等着约定的时间到来。
既然是联系业务的事，怎么都还是要先跟喻文州这个老总知会一声的。
喻文州前一夜收拾完黄少天才回自己家去睡，比黄少天自己睡得时间还短，接电话时脑袋上冒出的黑气黄少天隔着电话听筒都能感觉得到。
“有什么事吗，少天？”
黄少天连忙撇清关系：“文州我得跟你说清楚啊真不是我要扰你清梦的这事怪不到我头上，你知道的，一般这时候我都还在呼呼大睡呢，毕竟周末谁都想休息一下你说是不是啊。”
“少天，”喻文州只觉得脑仁生疼，“说重点就好。”
“哦，你也知道的，我们休息人家大公司的人可不一定休息呢，指不定怎么压榨人。这不是刚才叶修给我打电话问中午有没有空见面聊些生意上的事情，我这边答应是答应了，但是毕竟是嘉世，我得跟你先说一下啊。”
他这边一大段话说完，喻文州那边半天没有动静，就在黄少天都快以为喻文州又睡着了的时候，喻文州突然问道：“他为什么昨天不说？”
黄少天愣了一下，才像是真正睡醒了一样。对于这些细节，喻文州往往要比他观察得更细致。叶修昨天晚上便见到过喻文州，有什么必要偏偏要在第二天早上再单独联系黄少天谈生意呢？
黄少天这边刚准备说些什么，喻文州又说：“万事小心。”
黄少天心下了然，这顿饭吃总归还是要吃的，毕竟对方并没有实际上表现出敌意，而他们早就怀疑上叶修这个突然出现又不清不楚的人了，不去当面看看永远不知道对方打得是什么算盘。喻文州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坐以待毙不是他们的风格。
“我知道了。”
“要我接应吗？”
“不用，我自己还应付得了。”
和喻文州通完电话，黄少天换了身干净衣服就溜达出去小区外面的药店了，毕竟他总不能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疯狂跑厕所，而且还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总得让自己保持在一个比较好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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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到达约定地点门口的时候，比之前说好的时间还要早上十来分钟，他本以为自己算来得早的了，哪知道一抬眼便看到叶修叼着根烟翘着二郎腿坐在马路上的等候区吞云吐雾。
叶修比昨天见到的时候穿得稍微利落了些，胡茬也都刮干净了，颇有几分正经谈事情的样子，就是眼神还是那副懒懒得模样，看着没什么精神。
“你怎么在外面坐着？我记得这家是预约吧，你没先订位子吗？哎我说哪有人谈生意来吃日料的，怎么也得吃个西餐看起来才像是办公事的吧。不是我说……”
叶修显然没想到他一上来就这么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自己一个人说开了就停不下来。为了保护自己的耳朵，他忙摆了摆手示意黄少天先停下，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烟，将剩下的半截都喂给了垃圾桶，指了指门口的禁烟标志，这才开口到：“位子定了，只不过出来过个瘾。”
“哦。”黄少天这才想起这个人确实是个老烟枪，他几次见到叶修都是叼着根烟吊儿郎当的样子。见叶修上去跟服务员打了招呼，黄少天便也跟在后面进去了。
入了座，叶修将菜单往黄少天那边推了推：“你点，我不太会。”
黄少天接过菜单瞥了叶修一眼：“跑业务的不会点菜可不行啊，真亏你这样的也有老板用你。”
“你这样的不也有老板用么，”叶修不以为意地笑笑，“说起来黄经理昨天晚上是做什么去了，这看着有点肾虚啊。”
黄少天听着前半句还以为叶修这人真这么不简单，上来就要单刀直入揭自己的老底，该不会真手握着什么把柄，听了下半句才知道是自己这闹肚子脸色太差的缘故。他自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叶修这么说话，他想也不想就怼了回去：“叶先生自己才是吧，三百六十五天看着都是肾虚的样子。”
叶修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不再说些什么，黄少天的一拳头像打在了棉花上一样。叶修又伸手点了点菜单示意黄少天赶紧点菜，便自顾自地拿了旁边摆放着的玄米茶包泡了两杯茶，推了一杯给黄少天。
“还好今天定得是日料，要是西餐，黄经理你吃不上两口不说，这生意搞不好还要去卫生间谈。”
黄少天一听这话，给臊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点菜的笔都差点让他给捏断了。他向来是以伶牙俐齿出名的，往日里与别的哪个人见面谈生意不是靠着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占得几分便宜，今天正事还没说两句，就被这人接二连三堵得说不出话，真的是烦闷憋屈到了极点。
叶修倒也不是故意，只是他平时跟人说话就是这副样子，有意无意间都有几分得罪人的感觉。熟识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毛病，有习惯了的，有本来就不以为意的，也有始终受不了他这副样子的，不过倒是大部分都认可他的为人和做事的能力。
黄少天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毛病，看着这人这张不怎么正经的脸就觉得对他没办法好好说话。将自己点好了的菜单扔到叶修面前示意他看一下，叶修随便扫了一眼就丢给了服务员。
黄少天心里是已经觉得跟这么个人没什么生意好谈了，但也不好就直接甩手走人，手里就捧着那么杯玄米茶等着叶修开口。叶修却也不慌不忙的，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来回摩挲，直到第一道菜上来了才说了句：“吃吧。”
黄少天也不客气，有什么吃什么，只是一边吃着一边又忍不住开口：“不会吧，你喊我来就是纯吃饭的？那我可亏大了，就因为嘉世可能要跟我们这小公司合作我可是连觉都没睡好。更何况嘉世好像有一直合作的会务公司了，难道是……”
他说到这里便没继续说下去，想着听叶修说出个所以然来，叶修却突然说：“公司的事倒是还没有，不过上次黄经理上次帮了我的忙，就想着请你吃顿饭，顺便认识一下。”
听叶修这么说，黄少天手里的筷子都差点给扔出去。这人早上在电话明明不是这么说的，现在又说什么“帮了忙”、“请吃饭”、“顺便认识一下”之类的，就算是找借口也未免太不走心了。
黄少天放下了筷子，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下来，他抬头看着叶修，问他：“你确定你找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些？”
“是啊。”
“那行吧，你说是就是，这顿饭都开始吃了，我就收下了，”黄少天用指尖扣了扣碗，“之后如果没有什么工作上的要事，叶先生就不用找我了。”
“那哪儿能啊，”叶修笑笑，推过去一张做工极简单的名片，“以后你我联系的机会应该还多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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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自觉同叶修没什么太多好说的，叶修也不像是个会安排什么接下来的活动的人，两人又没有正事要谈，倒真是像叶修说的那样，请黄少天吃完饭之后也就散了。
名片黄少天倒是也收下了，不如说拒绝得太彻底反而奇怪。
回家的路上，喻文州的电话打了过来，黄少天左右看了看便接了起来，那边问到：“回家了？”
“还没，在路上，”黄少天回答到，听到对方“嗯”了一声之后继续说，“真的是倒霉透了，我肚子还疼呢白跑这么一通。”
“我想也是，”喻文州听着对面像是地铁广播的声音，心下了然，平静地应着，“本来嘉世最近也没有更换合作伙伴的意向和理由。”
“那也没有这样耍人玩的啊，说什么谈生意结果屁都没有，这家伙做做样子也好啊?理由倒是冠冕堂皇的，实际去了真的是毫无收获，毫无收获你懂吗？我连他到底是想做什么都没搞明白，他居然好意思说为了答谢我给他指路所以请我吃饭？”黄少天没好气的抱怨着，声音不免有点大。旁边的大姐一脸看穿了他的样子，摆着个“小伙子工作不顺吧”的表情看着他，黄少天只得又讪讪地压低了些声音：“虽然我本来也没想过有什么好事，但这次我真为我的睡眠时间感到不值。”
“还不算坏，见见总是好的，而且至少你还白吃了一顿大餐。”喻文州象征性地安抚了黄少天，指尖的笔被他拨弄了两圈，“他应该还会找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
“好的，我知道了。”
“嗯，那就这样。”
挂了电话，喻文州看着面前摆放的电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上面列着他最近私自搜集整理的一些资料，大多是关于嘉世的，其中甚至还包含着些很内部私密的消息。但是让喻文州头痛的是，他找了这么多资料，却依然不知道这个叶修到底是何许人也，到处都找不到这个人的行踪，显然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嘉世怎么就敢用这么一个人？
喻文州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像陶轩那样恨不得一切都尽在掌控的人，怎么会留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在身边这么近的位置。现在这显然是一项麻烦找上了他们，但喻文州少有的连麻烦的根源都找不出来。
这逼得他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打算，却不能过早的告诉黄少天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只能跟黄少天说及时联系，好采取应激的措施。
万一真像他想的那样……
喻文州手里转着的笔停了下来。
黄少天显然知道的没这么多，他回到家的第一时间又把自己搁在了马桶上，满脸都写着憔悴。解放身心之后才想起这一天都让叶修给搅和了，该办的正事儿还没有办。
他摸出了自己前一天晚上的“战利品”，笑了一下，联系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到现在位置还没有什么东西能阻碍到他，这个认知让他比之前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似乎可以让他暂时不去思考叶修到底是做什么的，也似乎让他没有注意到远处天际线的位置那一片还不甚明显的黑云，正携裹着浓密的水汽向他们驶来。
他的床头柜上随手甩着叶修的名片，黄少天根本就不想把它放进自己的名片夹。
直到夜很深了，被窗外猛击着玻璃的雨点和空中轰隆作响的闷雷惊醒，黄少天才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来白天喻文州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
“他应该还会找你。”
该死的。
这话听着简直就像什么恐怖故事一样。